21世紀經(jīng)濟報道記者王峰 北京報道 2025年義務教育學校春季學期即將開學，很多學校的課表將煥然一新。
這些學校的學生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每天將有一節(jié)體育課，課間休息延長至15分鐘、每天將有2個30分鐘大課間……
通過上述舉措，中小學體育課將“加時”，甚至超出新課標和現(xiàn)行法律的規(guī)定。
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(fā)的《教育強國建設規(guī)劃綱要（2024—2035年）》提出，“落實健康第一教育理念，實施學生體質強健計劃，中小學生每天綜合體育活動時間不低于2小時。”
在此之前，相關規(guī)定是“學生每天有1小時體育活動的時間”。
中小學體育活動為何超常規(guī)“超時”，學校落實相關規(guī)定還有哪些障礙？值得注意的是，增加體育課并不輕松，還需要完善一系列配套舉措，解決如何限制體育課被占、學生安全責任如何劃分等后顧之憂。
從1小時到2小時
近年來，中小學生“小眼鏡”、“小胖墩”、心理健康問題頻發(fā)，缺乏體育鍛煉被認為是重要病因。
主管部門意識到了這個問題，教育部已連續(xù)開展學生體質強健計劃。
1990年頒布的《學校體育工作條例》規(guī)定，普通中小學校“每周安排三次以上課外體育活動，保證學生每天有一小時體育活動的時間（含體育課）”。
我國《義務教育課程方案（2022年版）》的要求是，體育與健康課程1至9年級總課時占比為10%—11%。有專家對此折算的學時為，小學1至2年級每周4學時體育課，3至9年級每周3學時。
2022年新修訂的體育法規(guī)定，“保障學生在校期間每天參加不少于一小時體育鍛煉。”
但一位不愿具名的專家指出，中小學生每天1小時體育活動時間不僅不夠，而且落實得不好。
“1小時體育活動時間，主要由體育課、大課間、課外體育活動加在一起湊成。但現(xiàn)實中，有的學校大課間時間不夠，課后體育活動開展得更差。”這位專家告訴21世紀經(jīng)濟報道記者。
2024年9月全國教育大會之后，政策變?yōu)楸Ｕ现行W生每天綜合體育活動時間不低于2小時。不僅總時長增加，而且內(nèi)容組成發(fā)生了變化。
近期，廣東、河南、河北、海南、內(nèi)蒙古、四川等地先后印發(fā)文件，落實“2小時”要求的辦法普遍為：每天開設1節(jié)體育課、每天2個30分鐘大課間、課間10分鐘延長至15分鐘等。
“總體思路是，用強制性的手段增加課時。”上述專家說。
這是一場自上而下的“護童”行動。教育部2024年12月召開的全面深化學校體育改革座談會提出，深化學校體育改革是一項重大政治任務。
對于中小學生來說，增加體育鍛煉對于身心健康助益良多。作為一所民辦創(chuàng)新學校，北京日日新學堂的辦學理念強調讓學生自然成長。日日新學堂的校址原來是一片果園，每到活動時間，孩子們喜歡爬樹、爬土坑，瘋玩瘋鬧，與自然相親近。
日日新學堂創(chuàng)始人王曉峰告訴21世紀經(jīng)濟報道記者，從創(chuàng)辦以來，學生每天體育活動時間就遠遠超過2小時。疫情期間居家學習以前，日日新學堂的學生幾乎沒有“小眼鏡”。
體育教師緊缺
義務教育學校每天1節(jié)體育課，看似只是調整了課表，但其實落地實施有難度。
首先是場地、設施受限制。當前正值中小學人口高峰，很多學校動輒數(shù)千人規(guī)模，有的學校因為入學人數(shù)過多，校園無法容納，只好借址辦學，甚至沒有操場。
這給學校管理者“騰挪”場地提出了挑戰(zhàn)。合肥市包河區(qū)青年路小學香港街校區(qū)是包河區(qū)面積最小的小學，占地僅7.6畝，只有一棟教學樓，卻有22個班、1024名學生。
為了開好每天1節(jié)體育課，學校把教學樓1層作為架空層，大大擴展了活動空間。樓上5層上文化課，樓下空間上體育課，每節(jié)體育課4個班同時上，每天22個班的體育課就能轉開了。為了避免4個班的課“撞車”，活動場地也“錯峰循環(huán)”使用，這個班跳繩，其他班就打球、拉伸。
每天1節(jié)體育課，更大的掣肘還是體育教師緊缺。首都體育學院體育教育訓練學院院長尹軍介紹，目前各地普遍存在中小學體育教師缺編現(xiàn)象。就北京來說，中小學體育教師約有7000人，“結構性缺編”比例約為15%至20%，很多體育教師每周授課超過30節(jié)。
尹軍介紹，以中學體育教師為例，通常是每周體育課14節(jié)、體育活動10節(jié)、課間操4節(jié)、訓練10節(jié)，總計38節(jié)，平均每天要在操場上站7個小時。
另據(jù)報道，浙江溫州某小學全部7名體育老師要承擔2000多名學生的體育課，每位體育老師每周要上18至20節(jié)課。有校長算了一筆賬，目前不少小學規(guī)模超過36個班，每周增加1課時，就要增加36節(jié)體育課，這相當于要增加2名體育老師。
對此，教育部近日印發(fā)《關于加強新時代中小學體育教師隊伍建設若干舉措的通知》，要求“科學確定體育教師招聘計劃，補齊中小學體育教師結構性缺口”，還要求“推動體育教師定期交流、跨校兼課、跨學段任教”。
2024年，安徽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新增體育教師2385人、兼任體育教師1.3萬多人，以校聘或引入第三方服務等方式解決體育教師2766人。
為了解決當務之急，有的學校采取變通性辦法，增加1節(jié)體育課，就相應減少1節(jié)文化課，由被減少課時的文化課教師承擔踢毽子、跳皮筋等簡單體育課教學，同時從校外引入體育院校學生兼職輔助上課。
解決體育鍛煉的后顧之憂
場地和師資困難可以克服，但還存在一些限制學生體育鍛煉的深層次因素。
首先是如何防止體育課被占用。長期以來，臨近期中或期末考試時，體育課往往被數(shù)學、語文等文化課占用，即便此后能補回來，也容易被調整到高溫或日落之后等不利于運動的時間段。
對此，各地政策提出了一些限制手段。廣東省提出，各地要將落實每天校園體育2小時納入學校教育評價體系、作為教育督導重點，落實情況要作為學校和學校領導班子及其成員考核評價、評優(yōu)評先、管理監(jiān)督等的重要參考。河南省濮陽市提出，要公開監(jiān)督投訴渠道，加強動態(tài)監(jiān)測和日常督導評估，不定期開展明察暗訪。
更重要的是改革教育評價。“現(xiàn)在體育課也是主科，四、六、八年級的體質健康測試分數(shù)要算到中考體育總分中。”北京市一名中學體育老師說。
其次是如何界定安全保障責任。“學生在參加體育活動時意外受傷，是最讓學校頭疼，也是學校最害怕的事情。很多學校限制學生課間活動，首要原因就是怕發(fā)生意外后家長來鬧。”該體育老師告訴21世紀經(jīng)濟報道記者。
對于安全保障，也是各地政策的重點。廣東省提出，要制定工作方案和安全應急預案，加強對學生的安全教育，做好特異體質、特定疾病以及其他不適合參加體育運動等類型學生篩查。定期對校園活動區(qū)域及設施設備開展安全檢查和維護，及時防范和消除各類安全隱患，增強對課間和綜合體育活動中突發(fā)安全事件的應急處置能力，對可能出現(xiàn)的問題做到早發(fā)現(xiàn)、早研判、早處置。
“安全問題的背后是理念問題。我們與家長形成了共識，即學生的健康更為重要，學校會排除大的安全隱患并做好管理，對于一些小的磕碰，家長們是接受的。”北京日日新學堂創(chuàng)始人王曉峰說。
對于學生意外傷害的責任界定，通過執(zhí)法、司法等手段，其實是容易界定的。
近日，江蘇省無錫市新吳區(qū)人民法院審結了一起校園人身損害案件，一名六年級學生放學下樓時不小心摔倒，一顆牙齒折斷、唇挫傷擦傷。家長要求學校承擔633.07元醫(yī)療費及8萬元賠償。法院不僅勘驗了事故現(xiàn)場，還運用VR技術對事發(fā)現(xiàn)場進行還原，最終認定學校履行了必要的管理職責。
“問題在于，即便有了司法判決，家長依然不認可，沒法案結事了。”該體育老師說。
除了責任認定，還面臨賠償問題，尤其是超出學平險保障范圍的重大賠償問題。
王曉峰告訴21世紀經(jīng)濟報道記者，可以采取政府出資和社會捐贈的方式成立一只基金，交由有關部門和社會組織共同管理，專門用于重大安全問題出現(xiàn)后的學生補償，從而解決學生體育活動的后顧之憂。
